度推推2024年10月11日发布:论人工智能创作品的著作权保护

有学者认为：对人工智能创作品的保护应当采用雇佣作品制度，将程序设计者、人工智能看作雇佣方和被雇佣方。此观点承认了人工智能具有法律人格，超越了现有法律的规制；亦使得程序设计者双重获利，即设计制造人工智能获得著作权的同时，又通过人工智能的“创作”行为再次获得著作权。有违公平和正义原则。还有学者认为，人工智能是人工智能创作品的合作作者。此观点承认了人工智能的独立意志，即肯定了人工智能与自然人具有合作意志。

英国以成文法确定了对人工智能创作品的保护，将人工智能创作品定义为“在没有人类作者参与的情况下，由计算机产生的作品”，并将人工智能创作品的权利归属于“做出必要安排”之人。此制度与法人作品制度极为相像。

我国著作权法第十一条第二款规定“由法人或者非法人单位主持，代表法人或者非法人单位意志创作，并由法人或者非法人单位承担责任的作品，法人或者非法人单位视为作者。”由法人对自然人必要安排，使其执行法人意志，成果由法人享有著作权并承担责任。

三、人工智能的法律地位

人工智能的法律地位，即人工智能能否具有独立的法律人格，成立私法上的民事主体资格，这是一个国家通过法律规定或认可一定客观存在能够成为民事主体的资格或条件。

人格是成为法律主体的直接前提，具有了人格，就获得了享有权利和承担义务的资格，就可以通过民事法律行为确定民事法律关系。

由此，对于人工智能是否具有法律人格应持审慎态度。

法律人格肯定说认为：

人工智能具有与人类接近的思维水平，应当视为具有一定的法律人格，确定人工智能享有权利负担和义务的具体范围。人工智能在其创作过程具有主导地位，人工智能应当享有著作权。文章认为，法律人格肯定说值得商榷。

吴汉东教授认为：“人工智能是一门关于模拟、延伸和扩展人的智能的理论、方法、技术及应用系统的科学技术。”人工智能本质上是一门科学，是帮助人了解世界的工具。当前，人工智能未能够识别自身的存在，人工智能的运行和运算是依照预先设定的算法，即人工智能从制造到运行都有强烈目的性。

尽管阿尔法狗能够通过自我学习打败李世石，但这只证明了人工智能具有强大的数据分析能力。仅有一天人工智能出于某种目的故意输掉比赛，才应当承认，人工智能具有了一定的自我意识。

法律人格否定说认为：

1．人工智能缺乏生命实体。人工智能和人相比缺乏必要的生理结构，与自然人的集合体法人、其他组织亦不同。

2.权利主、客体间不得转换。在私权体系中，权利主体和权利客体界限分明，不得相互转换。人工智能本身即为著作权权利客体，我国法律体系否认权利主体与权利客体相互转换，亦否认权利客体作为权利客体的权利主体。著作权法中作品权利认定、义务履行，都是以人为主体进行判定。

3.现有的民法体系不承认人工智能具有法律人格。《民法总则》第二条是对享有民事主体资格的主体进行的确认，即对能够具有法律人格之主体的确认，其中为包含人工智能。我国《著作权法》也规定了，仅有自然人能进行创作活动。虽然承认法人作品，仅因自然人在创作过程中体现了法人意志，故将法人作品拟制为法人创作。

除法律人格否定说和法律人格肯定说外，还有部分学者主张法律人格折中说，主要内容为：法律应当承认人工智能具有部分法律人格，人工智能具有一定的人格，但其实施的行为有人工智能所有者承担。但这种看似客观的理论，实际上违反了民法的“人、物两分”原则，颠覆了民法的基本理念。

法律人格否定说符合目前弱人工智能的现状，人工智能尽管在某些领域表现出异常强大的创作能力，实际上人工智能能涉足的领域是十分有限的。并且，人工智能十分依赖大数据作为基础，一旦失去了原始数据的支持，几乎无法进行创新性创作。

四、人工智能创作品的可著作权性

《著作权法》第二条规定要构成著作权法意义上的作品必须具有四要素：在特定领域内，具有独创性，可复制性，智力成果。其中可概括为形式要件和实质要件。形式要件即体现为《著作权法》第四条规定法定作品形式。人工智能创作品显而易见符合形式要件。

学界多有争议的是，人工智能创作品的独创性要件符合性。否定观点主要认为：独创性依托自然人的独特表达，是对人的思想和感情之体现。人工智能虽然能进行类似于人类的创作活动，但其作为民事权利的客体，不能够作为民事权利主体。肯定观点的主要依据为激励理论。

激励理论是《著作权法》在立法的基本原则之一，激励理论主张：

著作权法是一种通过权力配置来激励信息生产和传播的制度工具。著作权法通过对作者赋予著作权（包括邻接权），进而激励作者创作出更优秀的作品，同时促进个人利益和社会利益。以此理论为基础，对于人工智能创作品应当采取更为宽松的独创性认定条件，放弃自然人作为独创性的唯一来源的传统观点。以作品本身的表达进行客观评价，实际上这也是思想、表达二分法原则的要求。

以思想、表达二分法的视角看，独创性表达要求主要在两方面，一是“独”，对创作过程而言独立完成，一般来说，人工智能通过现有作品进行大量筛选学习，进行自己的模仿，一定程度上和“演绎作品”相似，其创作品和现有作品并不相同；二是“创”，拥有最低程度的创造性，即创作了和他人作品不同的东西。人工智能创作品对于现有作品更多是模仿借鉴，自然满足这一点。由此，人工智能创作品满足著作权法独创性表达的要求。

对于思想观念方面，文章认为，首先，人工智能的创作活动仍由自然人支配，其创造者或相关权利人对其进行程序设计，并设定创作方向提供数据资源。这体现了人的意志，表达了人的思想；其次，著作权法并不保护思想，过度追求对思想的保护于人工智能创作品保护的制度设计毫无用处，反而会阻碍理论和实践的发展。

人工智能生成创作品的速度在不断增长，若否定其可以作为著作权法意义上的“作品”进行保护，势必使市场上充斥着众多“孤儿作品”。对这类具有一定使用价值的“孤儿作品”免费使用，必将冲击人类作者的创作地位，降低文化市场的经济潜力。

因此，在人工智能创作品符合著作权法中作品的定义的同时，而去否定人工智能创作品是作品，从而拒绝提供法律保护，是不适宜的。

五、人工智能创作品的权利归属

人工智能创作品具有巨大的财产价值，确定权利归属就是确定利益分配。因此，人工智能创作品的权利归属问题，对人工智能设计者、所有人和使用者有巨大影响。文章认为，人工智能创作品的权利归属首先应遵循私法自治原则，由各方主体自行协调作品著作权及使用权。其次，才是应用具体保护模式，对人工智能创作品进行权利归属判断。

目前，学界对人工智能创作品的保护模式主要有以下几种意见：

1.以邻接权客体模式对人工智能创作品进行保护。

邻接权模式回避了创作主体问题，将人工智能创作品当作邻接权客体进行保护。因邻接权保护的是传播权，故在邻接权客体模式下，人工智能创作品所能获得保护是十分有限的。另一方面，忽略创作主体是十分不恰当的。著作权保护模式大致可概括为“创作——保护——权利”三个阶段，由“创作”产生“保护”，由“保护”产生“权利”。其中，在创作阶段不可回避的就是创作主体问题，创作主体是著作权保护模式中重要的一环。对缺乏创作主体的“作品”进行相关权利的保护，是很难产生广泛信服力的。

2.以归于社会公有领域模式对人工智能创作品进行保护。

即将其直接归入公共领域供社会公众免费使用。优势在于，在人工智能创作品主体难以确定的情况下，避免了人工智能创作物的作者认定问题；大量增加了社会文化财富，一定程度上满足了社会公众的文化需求。但其劣势则更加明显，首先，人工智能创作效率和规模的优越性使其在短时间内生成大量“孤儿作品”，挤占文化市场，提高自然人作者的文化市场准入门槛，打击了自然人作者的创作欲望；其次，人工智能创作物流入公共领域，便无法进行经济利用，与人工智能本身巨大的创作及维护成本大不相称，其所有者或使用者等相关权利人便失去了对于人工智能在著作权领域创作的积极性。

3.以法人作品模式对人工智能创作品进行保护。

人工智能的相关主体可分为三部分：人工智能设计（制造）者、人工智能所有者和人工智能使用者。英国采用“法人作品”模式对人工智能创作品进行保护，即将人工智能创作品权利归属于人工智能使用者。人工智能通过算法、大数据、数学模型等手段产生创作品后，即与人工智能相脱离，人工智能仅仅作为人的生产的工具而运作。因此，人工智能创作品的权利归属于对作品产生“做出必要安排之人”。“做出必要安排之人”通过设置目标，给予资源等方式，由人工智能执行其所设任务，与法人作品相类似，可以以“法人作品”模式进行保护。此模式有效避免人工智能设计者、所有者和使用者之间的争端，于当下的社会环境较为适宜。

目前，人工智能处于弱人工智能阶段，人工智能尚不足以超越或媲美人类的思维能力，将人工智能视作自然人创作之工具并无不妥。本文认为，应采用“法人作品”模式对人工智能创作品进行保护。

原因在于，人工智能创作品的权利应归属于对作品产生“做出必要安排之人”，“必要安排”一词，导致权利人难以界定，设计者、所有者和使用者都可能是“做出必要安排之人”，此三者时常分离而存在，就造成了权利认定难以统一的弊端。

如上文所述，为防止双重获利，人工智能创作品的权利不应当归属于人工智能设计者。当然，如果设计者与所有者结合，对设计者禁止双重获利的限制，不应当延及其“所有者”身份。人工智能所有者与使用者分离时，通过对合同目的解释，可得知使用者获取创作型人工智能的主要目的即为获取人工智能创作品，故人工智能创作品的权利应当优先归属于人工智能使用者。人工智能利用使用者的资源，执行了使用者的“意志”，这与“法人作品”极为相似，因此，采用“法人作品”模式，无现实障碍，是当下的最优选择。

六、结语

目前，尚且处在弱人工智能时代，人工智能的思维能力与人类相距甚远。对人工智能的法律人格问题的不同观点，会造成在权利归属、可著作权性上的重大分歧。

对于上述的不同观点的确认，对人工智能的设计者、所有者、使用者的影响颇巨，甚至影响现行法律体系的稳定性。否认人工智能的法律人格是现行法律和社会一般观念的客观要求，但法律必须承认人工智能创作品的法律地位。确定人工智能创作品可以作为《著作权法》意义上的作品，获得著作权法保护。将人工智能视为创作工具，将人工智能创作品以“法人作品”模式进行保护，有利于发挥著作权法的激励作用，对公利益和私利益都有积极影响，亦适应现行法律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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