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与争鸣》全国青年理论创新奖10年回顾｜金理：重建自身的名与实

作为一本自创刊起就将“与大时代同频共振与青年学人共成长”作为办刊使命的学术刊物，《探索与争鸣》长期以来以发现和扶持青年学人为己任。2013年底，在全国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办公室和上海市委宣传部的指导下，在上海市社联党组的领导下，《探索与争鸣》编辑部启动实施了包括“全国青年理论创新奖”在内的一揽子“青年学人支持计划”，目前这一计划举办学术活动50多场，收到各类来稿5000多篇，100多位青年学人获奖，近万名青年学人受益。十年来，这一计划见证和助力新一代青年学人登上学术舞台。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以“助力厚植学术的青春力量”为专题，邀请了29位《探索与争鸣》十年全国青年理论创新征文获奖代表进行专访，现将访谈发表于此。

本期邀请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上海市东方学者特聘教授金理，他的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史与文学批评。

金理，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上海市东方学者特聘教授。著有《从兰社到<现代>》《青春梦与文学记忆》《文学史视野中的现代名教批判》等，曾获“唐弢青年文学研究奖”，入选上海市“社科新人”“曙光计划”“上海青年文艺家培养计划”等。

澎湃新闻：能不能介绍一下您的主要研究方向和内容？

金理：我的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史与文学批评，近期比较感兴趣的课题是文学中青年形象流变、现代名教批判等。

澎湃新闻：您能向我们介绍一下您的学术经历吗？您认为自己在学术上取得进步的主要经验和体会是什么？

金理：我从本科开始在复旦大学中文系求学，直到获得博士学位，又到复旦大学历史系做了博后，然后留校任教至今。“取得进步的经验”实在谈不上，也不自认为是获得成功的人；感到庆幸的是我所身处的学术小环境非常理想，周围师长的言传身教不仅是学业上的指点，也包括学术人的处世之道。从师长身上我能体会到什么是“为己之学”，什么是“有所不为”。

澎湃新闻：在您的学术生涯中，遇到过哪些困难？您觉得对于青年学者来说，哪些方面的帮助是很重要的？在您的学术成长道路上，哪些人哪些经历对您有重要影响和帮助？

金理：高校青椒生存之苦近年来持续得到关注，我作为“过来人”多少也都经历过。但观察近期入职的后来人，也会感慨他们的压力深重，毕竟“螺丝在拧紧”。这方面的困难主要来自制度与环境，人文研究需要平和的心态与从容不迫的节律，如果能够提供给青年学者这样舒缓的空间而不是被挤到单一、内卷的赛道上攘臂争先，这样的帮助才是有效的。

我很有幸置身于复旦现当代文学学科这样的学术共同体中，前辈如贾植芳先生，师长如陈思和老师、李振声老师、张新颖老师、郜元宝老师等都给我无尽教诲与帮助。

澎湃新闻：作为一名青年学者，您觉得当下的学术氛围是如何促进您个人的研究的？

金理：大的学术氛围不谈了，我只是谈身边的小环境，还是前面说的，师长的言传身教给我教益。举个例子，李振声老师是一位“人不知而不愠”的学者，记得博士论文完成以后，忐忑不安地拿给李老师去看，过了几天李老师召我去聊天，手边一页纸上记了几条批示，给了我一点小小的表扬，主要是提意见，开示不完善且进一步往下做的可能，我听了一身冷汗，这些意见都是我的论文本该触及、但限于学力又没有办法完成的。所以我觉得很幸运，在这样一位师长身旁学习，他三言两语就指点你看到自身的边界，也同时促使你感慨学海真是茫无涯际。

澎湃新闻：您认为您所开展的哪些课题研究及其成果，对您获得《探索与争鸣》全国青年理论创新奖有所助益？

金理：给《探索与争鸣》编辑部留下印象的，可能是我从事的“现代名教批判”系列研究。中国现代是大规模引入新思潮的时代，也是名词爆炸的时代，但“新名词，传入中国，便如落在黑色染缸”（鲁迅语）的现象层出不穷。而直至今日，空洞的名词堆砌与不及物的符号操作依然屡见不鲜；“立名为教”的背后亦不乏功利与投机。这其中“伪士”当道、名教膨胀正是一大原因。我据此提出“现代名教批判”课题，探讨名教成因、危害；依据章太炎、鲁迅与胡风的思想与实践来探析对名教的洞察与反抗。所谓“立名为教”，往往是抹擦掉立“名”过程中的造作、构制，而化为自然、天性。名教压抑性的生成，启动了一种内在化机制，将对名教的臣服锲入人的感性世界。所以针锋相对，“脱观念世界之执持”离不开与感性机能紧密相联的文学，尤其是文学的“实感”，这是文学为“名教批判”提供的可能性。

澎湃新闻：在强调“学术未来感”的当下，您所开展的学术研究如何做到结合当下，放眼未来？

金理：在今天的思想文化建设中，“名教”阴霾并未散去，比如面对“向西方学习”这样自近代以来持续而重要的课题时，那种立“名”为教、唯“名”是举的思维定势与运作（将西方各种主义、思潮膜拜为普遍、终极的真理，或者走马灯似的轮换符号）并未绝迹，甚至依然大行其道。一个世纪前，当面对“只偷一些新名目，以自夸耀，而其实毫无实际”的困境，鲁迅提倡“用科学之光照破”名教奴仆们“所举的各主义”。这样一种突破主义、思潮的空壳而探习隐伏在其根柢、滋养其生长繁茂的“神髓”的态度至今值得我们深思：不应该把现代思想以及由这些思想提供的成果，当作既定的公理、教条与法则来接受，而要从造就思想的“本柢”中来学习，方才可以避免僵滞的“名教”话语产生；而这样把握住的整体的、能动的“精神”，才能够真正参与到我们在具体、活生生的现实中处理、重建自身的“名”与“实”等关系的经验中去。

澎湃新闻：获得《探索与争鸣》全国青年理论创新奖，对于您的课题研究会有哪些助益？这一奖项对您的学术生涯的展开会有哪些助益？

金理：2015年，“现代名教批判”系列研究中的成果之一《现代名教批判论纲》获得首届全国青年理论创新征文提名奖；2019年，成果结集为专著《文学史视野中的现代名教批判——以章太炎、鲁迅与胡风为中心》出版，凭借此书入选“优秀青年学人支持计划”，2019年12月20日由上海社联、东方青年学社、《探索与争鸣》杂志社召集以“走出名教时代”为主题的研讨会，姜义华、陈思和、蒋原伦、王鸿生、陈建华、赵京华、郜元宝、文贵良等多学科领域的重要学者与会。此项研究在多学科的背景中得到评价，尤其是切中肯綮地揭示论述中的薄弱之处，为我后续的研究提供教益，无疑也增长了学术信心。感谢《探索与争鸣》给我这样宝贵的机会。

澎湃新闻：您对于未来有志于参与《探索与争鸣》全国青年理论创新奖的青年学者有何寄语？

金理：寄语不敢当，引古人的话共勉：“为己其终至于成物，为人其终至于丧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