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政部原副部长朱光耀：以中国经济的稳定发展，战胜当前世界正在面临的二战以后最为严重的系统性危机的挑战宏观经济

当前世界正面临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最为严重的系统性危机。供应链稳定受到冲击、全球性债务攀升、能源危机和粮食危机同时爆发，多重因素相互叠加，全球性经济面临衰退风险。为应对潜在的全球系统性危机，中国应坚定不移地坚持做好自己的事。具体而言，第一，坚持稳中求进工作总方针，坚持发展是解决我国所有问题的基础和关键；第二，大力推进改革开放，在全要素劳动生产率提高方面探索新的发展动能，努力争取实现今年的经济社会发展目标。

一、为什么说当前世界面临着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最为严重的一次系统性危机？

我们看世界正在经历全球性的经济衰退，全球供应链的稳定正在受到严重冲击。发达国家特别是美联储货币政策的急转弯正在导致全球性债务危机爆发。地缘政治冲突更是加剧了全球性的能源危机、粮食危机。全球性经济衰退、全球供应链稳定受到严重冲击、全球性债务危机爆发、全球性能源危机和粮食危机同时爆发，相互交织，相互叠加，其恶化的程度正在不断加深。无疑，这是一次严重的全球系统性危机。

1.怎么看全球性经济衰退？今年5月，世界银行将2022年全球经济增长率预测下调至2.9%，此前预测是4.1%，并将美国经济增长率从原来的3.7%下调至2.5%，欧元区经济增长率从此前的4.2%下调至2.5%，中国经济增长率从原来预测的5.1%下调至4.3%。在此之前的4月，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将全球经济增长率下调至3.6%，此前预测是4.4%，美国从4%下调至3.7%，中国从4.8%下调至4.4%，欧元区从3.9%下调至2.8%。

6月24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同美国政府结束第四条款政策磋商后宣布，将美国的2022年度经济增长率进一步下调至2.9%；7月12日，又进一步下调至2.3%。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总裁格奥尔基耶娃明确向世界宣布，美国经济目前面临着非常大的下行压力，避免衰退的道路狭窄，对世界经济而言，2022年是艰难的，2023年将更加艰难。将美国经济增长率预测从4月的4%下调至2.3%，这个幅度是非常大的，下调了1.7%。2021年美国经济总量是23万亿美元，占全球经济总规模的24%，2022年度美国经济增长率面临如此大的下调，考虑到美国经济体量，必将对2022年全球经济的增长产生重大的负面影响。

再考虑到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目前正在对全球主要经济体进行的政策评估，在今年7月底，也就是本月底，将宣布对2022年度全球经济的最新预测，将进一步下调全球经济增长率。刚才我说了考虑到美国经济的规模，考虑到美国经济这次下调的幅度，以及其他主要经济体经济增长率也被下调，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对2022年度全球经济增长的预测无疑会同世界银行的预测持平，或者更低。根据经济学传统的基本认识，全球经济增长率低于3%，意味着全球陷入衰退，所以当前全球经济衰退已是事实。同时，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总裁也指出，世界正面临一场危机，可能导致二战以后第三次严重的全球金融危机。它已经公开向世界表明了该组织的基本态度，但是具体的数字，我们要等7月底公布后再看。

2.全球供应链正受到严重冲击。新冠肺炎疫情无疑对全球生产链、供应链、价值链，特别是供应链的稳定，造成了严重冲击。雪上加霜的是政治病毒，也就是美西方企图出于价值观的一己私利，构筑“小院高墙”，搞集团对抗，使得全球供应链稳定性受到进一步冲击。

所谓“印太经济框架”的四个支柱：

支柱一：韧性经济。是把半导体、高性能电池、高端医疗设备和医疗器材原料以及如稀土等重要的原材料加以特别强调，试图另起炉灶，将供应链同特定国家进行剥离，这是它所谓韧性经济的目标。

支柱二：互联经济。实际上就是所谓“清洁网络”的翻版，就是出于价值观，以价值观划线，建立对数字经济规则排他性的制度安排。

支柱三：高质量的基础设施发展和脱碳绿色经济。我们从西方七国，特别是美国建立6,000亿高质量基础设施基金可以看出，它的真实意图及其所表现的实施路径，就是企图在高质量基础设施发展的掩饰之下，推行它的价值观。

支柱四：国际税收、反腐败、反洗钱。这本来是需要所有国家，特别是主要经济体通力合作的内容，但它也是在“印太经济框架”下企图完全由美国主导另搞一套，使全球主要经济体关于宏观经济政策的合作受到严重制约。

3.全球债务危机。根据国际金融协会的数据，2021年全球债务总额303万亿美元，占全球GDP的357%，其中相当大的比重是公共债务。对于全球公共财政赤字，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做了明确的统计，2021年是8.6万亿美元，占全球GDP的比重为9%。由于新兴市场和发展中经济体应对新冠疫情冲击的一揽子财政支出计划，大多于2021年底到期，在2022年和2023年采取紧缩的财政政策的新兴市场和发展中国家的比重，从2021年的60%左右上升到80%以上，其政府支出占GDP的比重将低于2019年的水平。因为这些国家前两年的政府支出过高，财政付出了重大的代价。

在这种情况下，发达国家的利率上升，对发展中国家造成了进一步的公共财政压力。对外债较多的发展中国家，这种外部融资的环境急剧地收缩，汇率贬值，输入性通胀上升，使其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面临艰难取舍。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认为，目前全球三分之一的新兴市场国家以及三分之二的低收入国家正陷入债务困境，且情况正进一步恶化，危机正在积累爆发过程中，斯里兰卡就是第一例，将这种危机的爆发体现得淋漓尽致，但将绝不是唯一的一例。现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已向世界表明，通过对20多个低收入国家债务的严格监测，非常担心整体新兴市场国家的债务危机将一触即发，担心一场历史性的违约潮将在2022年发生。

各种数据都已表明了这种违约的状况正在进一步积累。发达国家现在也面临着严重的债务压力，发达国家公共债务总额的GDP占比现在已经上升到130%，7月11日，美国的联邦债务总额已经达到了30.57万亿，也就是说，已非常接近距去年12月美国参议院经民主、共和两党激烈博弈后才达成的31.4万亿联邦债务上限。日本政府的公共债务更是早就超过GDP的250%，现在是占GDP的266%。

其危险性突出表现在，一方面，这些发达国家的财政能力都受到了严重的限制。2021年度，美国的财政赤字率为12.4%，日本9.4%，德国3.7%，英国14.5%，法国6.5%，意大利9.5%，加拿大8.2%，均早已突破了各国财政赤字率上限；另一方面，发达国家通货膨胀达到了历史新高。6月，美国通货膨胀率达到了9.1%，创40年以来的新高，其核心通货膨胀率，也就是刨除能源和食品价格之外的测算，也已达到5.9%。在这种严重的通货膨胀威胁之下，美联储不得不采取大幅度急剧提高利率的措施，从3月开始第一次提升25个基点，5月第二次提升50个基点，6月第三次提升75个基点。本月议息会议，市场普遍估计至少将提升75个基点，且不排除提升100个基点的可能性。就在昨天（2022年7月15日），美国前财长萨默斯对美联储进行了空前激烈的批评，认为2021年美联储犯了极为严重的错误。

此外，美联储从今年3月开始加息的同时，自6月开始缩表，这个缩表具有同加息一样的紧缩作用。所以，美联储的这种紧缩，对美国经济的影响，特别是其政策的外溢效应对全球经济的影响，将导致全球债务危机，进而或将引爆全球债务危机。

在这种情况下，美国财政用于利息支出的比重迅速增加。2021年，美国国债利息支出是4,000亿美元，占GDP的1.8%，而2020年到2021年，美国的平均增长率也就2%，所以基本上利息支出就把它增长的部分都吃掉了，更为严重的是当时美国还是零利率的状态。现在，由于美国国债收益率的不断上升，美国国债加权平均收益率基本上同美联储的基准利率持平。美国国债的加权平均收益率如果上升到2%，30亿的美国国债规模，每年利息支出就将超过GDP的2.5%，如果上升到3%，利息将高达9,000亿美元，要超过GDP的4%。毫无疑问，本轮美联储加息，美国国债综合收益率一定超过3%，甚至有可能在今年年底就达到3%。

所以，美国的挑战不单是财政赤字的问题，也不单是大幅提高利率的问题。美联储这一系列操作，对美国自身经济以及对世界经济均产生重大影响，对其自身金融稳定造成不小冲击。

再看欧洲。欧央行现在的基准利率是-0.5%，但欧元区6月通货膨胀率已经达到了8.6%，核心通货膨胀率为3.7%，其中，能源价格上升了41.9%，食品价格上升了8.6%。应该说，欧央行面临的政策处境要比美联储更加艰难。欧央行在2012年7月将基准利率下调为0%，到2019年9月15日又进一步下调至-0.5%，在2019年11月开始推出常规的资产购买计划，也就是量化宽松，每月购买200亿欧元的债券。欧央行承诺在加息之前要停止执行常规债券购买计划。毫无疑问欧央行将在7月28日开始加息，所以其在7月1日就停止了常规债券的购买。欧央行于2020年3月18日还推出了7,000亿欧元的“紧急抗疫购债计划”(PEPP)，2020年7月又提高到了1.8万亿欧元的规模。这个“紧急抗疫购债计划”已于今年3月停止，但在停止之后造成了市场的剧烈波动，特别是意大利国债收益率的急剧上升，所以欧央行又承诺要把回收的资金用于再投资。当然，这个安排如何实施还需研判。总而言之，这次欧央行停止了常规的债券购买后，又停止了“紧急抗疫购债计划”，而且要在本月提高基准利率，一系列紧缩性政策的集中落地将对欧元区带来巨大冲击。

因此，欧元急剧贬值，汇率一度低于美元，突破了1:1的汇兑比例。今年上半年，欧元兑美元下跌了10.4%，毫无疑问，欧元区今年将陷入衰退，而且衰退的程度不小。

另外一个值得我们特别注意的发达国家，就是日本。安倍的“三支箭”经济刺激政策可谓众所周知，就是极度宽松的货币政策配合极度扩张的财政政策，辅以大幅度的增加投资，即所谓的结构性改革。安倍经济学理论里的后两支“箭”，实际上没有起到什么作用，第一支“箭”这个极度宽松的货币政策，是通过控制国债收益率曲线来实现量化宽松，也就是从2012年开始实施到2016年，把十年期国债收益率控制在0的正负25个基点范围内浮动。它严格地把收益率曲线固定了，最多收益率0.25%，超过0.25%，日本央行将无限度购买日本十年期国债。所以，尽管日本现在和美国是同盟关系，但华尔街正紧盯日本国债，因为日本央行的这种操作严重违背了市场规律。

为稳定上述国债收益率目标，日本央行不得不持续购买十年期国债，到今年6月底，日本十年期国债规模已经达到528.23万亿日元，折合3.91万亿美元，大概占日本国债总规模的50%。现在日本国债规模太大，日本央行不敢加息，日元又贬值，已经贬到1美元兑139日元的水平。传统上，因为日美两国国债利差大，就有套利机会，但是因为现在日元急剧贬值，日元汇率对冲风险指数达到了1.55%，套利空间降低。如果日本央行一旦放松对利率的控制开始加息，那么十年期国债收益率将急剧上升，就会导致近1,000亿美元的账面损失，所以日本的处境非常危险。

4.全球能源危机和粮食危机。今年2月之前，世界就已经出现能源价格和粮食价格的攀升，俄乌冲突和美西方对俄罗斯的无底线制裁和俄罗斯的反制裁使危机加剧。尽管美西方竭尽全力降低能源价格，包括美国每天释放100万桶原油储备、阶段性停止征收汽油税、欧盟国家呼吁公众减少能源使用，但目前石油价格仍在每桶100美元上下徘徊。俄罗斯宣布7月11日至21日对“北溪一号”油气管线进行维修，因为德国担心俄罗斯“断气”，已经不顾乌克兰的强烈反对，说服加拿大归还德国企业送修的涡轮机，从而使西方对俄罗斯石油设备的制裁打开了缺口，但仍然不能排除俄罗斯“断气”的可能性。国际能源组织公开表示，国际能源危机最坏的情况还在后边。对于欧洲而言，今年冬天无疑是极为艰难的。

美西方试图将俄罗斯石油出口价格限制在成本边际水平，每桶石油定价在40~60美元左右，其条件是西方国家允许国际保险公司为俄罗斯石油的海运出口提供保险和再保险。但这只是美国等西方国家的一厢情愿。

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刚表示支持西方七国对俄罗斯石油出口限价，俄罗斯就宣布将“萨哈林2号”油气项目收归国有，日本进口天然气的9%由该项目提供。至于目前拥有该项目22%股份的两家日本公司，是否将被允许拥有新公司股份，完全取决于俄罗斯政府的决定。摩根大通银行公开警告，如果西方七国成功限制俄罗斯油价，会促使俄罗斯采取报复性减产措施，每天削减500万桶石油产出，俄罗斯仍然能够维护其石油销售价格高于产出成本。而这对西方国家而言将是灾难性的。

就粮食危机而言，根据联合国统计，2021年全球有9.28亿人陷入严重的粮食短缺，今年情况进一步恶化，特别是依赖从俄罗斯、乌克兰进口小麦等农产品如埃及等非洲国家而言，粮食短缺已经威胁到人民的生命健康和社会稳定，世界正处在二战后最严重的粮食危机之中。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当今世界正陷入全球性经济衰退，全球供应链稳定性受到严重冲击，发达国家特别是美联储货币政策急转弯引爆全球债务危机，全球能源危机和全球粮食危机同时爆发，相互交织、相互叠加、相互影响、不断恶化的全球性危机正在酝酿，这是二战后最为严重的全球系统性危机。

二、面对这场二战以后最为严重的全球系统性危机，我们怎么办？

我们一定要坚定不移地坚持首先把中国自己的事情办好，保持中国经济平稳健康地向前发展。要在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指引下，坚持稳中求进工作总方针，落实党中央国务院部署，疫情要防住、经济要稳住、发展要安全，高效统筹疫情防控和经济社会发展，扎实把稳经济大盘各项政策落到实处，坚持发展是解决我国所有问题的基础和关键。要大力推进改革开放，要尽快使我国的经济增长回到潜在增长水平，也就是全年经济增长率达到5%~6%。同时要提高全要素劳动生产率，要找到新的增长动力，巩固好经济发展基础，保持经济运行在合理区间，努力争取实现今年的经济社会发展目标。

本文编辑：秦婷